2009年3月13日 星期五

Echoes and Reechoes of Aesthetics Understandings

按: 這是Film and Politics的中期論文, 需撰寫有關Marx, Horkheimer, Adorno對於電影的看法, 及個人對電影的看法。如果你認為文中有太多篇幅有關馬克思理論, 這是由於我不捨得刪減所致。不論寫得好不好, 都是我對電影的一些看法, 貼在這裡是讓自己留念......驀然回首, 或者發現原來自己曾經如此的真誠看待人、看待我視之為美而傾慕的藝術形式。

Echoes and Reechoes of Aesthetics Understandings: Reflection on Marx’s Conception of Self-consciousness and Critical Theory

美感的交會:論馬克思自我意識及批判理論之本懷


在和熙的陽光下,老翁在山野間寫生,一位老婦在旁邊嘲笑他臨摹塞尚的風格。老翁說:「我相信每一個重塑經典的人,都可以捕捉到藝術家創作時的姿勢和心路歷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把這畫賣給你的。」
雲上的日子,1995年,安東尼奧尼


我現在想說的,不是有關原創性的問題,當然這問題也饒有趣味。因為由我初時對普普藝術的討厭直到現在覺得好玩,多少是基於對藝術上的「原創性」有了不同的看法所致。我現在企圖溢於言表而往往失諸於文字的,是人生一種言難盡、意無窮的體驗,一種美感的投入和交會,當我們投入於美感世界之中,最動人的是兩個心靈的契合,「作者」和我的相遇和交會。在我十分敬愛的導演安東尼奧尼的晚期作品<雲上的日子>(Beyond the Cloud)中的以上一段對白,我認為這是充分體現了這麼的一種美感體驗,它同時表現了人與人的共相與藩籬。

塞尚是一位真摰的藝術家,一生汲汲於追求那份真正純粹的完美,力圖呈現(present),而不是represent,那深刻的色彩世界,直至那份深致的專注讓他和他的「真實」合而為一。當有一個人,就像<雲上的日子>的老翁一樣,直覺的沐浴於塞尚的有徹底深度的色彩世界,感觸於藝術家的本懷與熱情,這樣,美感體驗的交會便有可能。老翁的每一個筆觸,都真誠的承載了這麼的一種對於美的交會。但是對於老婦來說,她只是認得藝術家的風格,遠遠抽離於藝術家的內心世界,於是「作者」之於她,永遠有著不能逾越的藩籬。但是,對於沒有這般體驗的老婦來說,至少不能因為自己的缺失(如果這是一種缺失的話)就否認這種美感體驗的可能。這或者是馬克思對於自我意識的見解及批判理論對於電影的否定的缺失。

自我意識
對於所謂的自我意識,或者可以放在物質與心靈這個框架下理解,而馬克思(late Marx)在這個框架下是完全傾向於物質方面。他認為,「思想、觀念和意識的產生是直接地與人的實際物質活動密切相關:人作為其觀念的生產者,是活生生的在物質世界裡生存的人,而這個物質世界是受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辯證關係所支配。人的意識不能騰空而起,脫離其那個物質存在的個人」(p.98) 。於是,即使是「人腦中的幻想(phantoms),都是建基於他的物質存在而言,而他的物質存在是決定了他腦中有什麼思想……道德、宗教、形而上學及其他一切的意識形態及其相應的意識,都不再是什麼獨立的主張了……生命不是由意識所主宰,相反,意識主宰生命」(p.99) 。

生命由意識主宰,可說是一個能動者(agency)的原則(doctrine),或者一個唯心論如Hegel對於歷史的看法(idealistic view of history):歷史是觀念的歷史。一個能動者,by definition,不會相信任何歷史主義(historicism)的宣言,例如歷史是階級衝突和革命的歷史 ,因著歷史的內在辯證關係,歷史的巨輪必然由資本主義走向社會主義,最後到共產主義。歷史唯物論,簡單來說,是透過剝削工人為發展原則的資本主義必然減低工人的購買力而令生產過剩,於是小資產階級會在社會階梯中向下流動甚或成為工人而令工人及資本家的矛盾日益擴大,當歷史的時機出現,工人的意識(class for itself)便會抬頭,發動無產階級革命,推動歷史的巨輪。而否定歷史主義,是為了高舉韋伯式的個人主義,即是瞭解社會不能不瞭解社會中每個人如何賦予其社會行為以interpretative meanings,韋伯嘗試窮盡社會行動成四種模式,但強調這四種只是社會行為的理型(ideal type)。這個理型的取向不難理解,因為它的個人主義方法論就是endorse個體性(individuality)有無限的可能。

但唯物論的信徒會堅持,個體性是一個腦中的phantom,因為人深陷於物質世界的桎梏。「意識主宰生命」中的意識,於馬克思來說是一個社會產物(p.101)。沒有人是一個島,人的生存本身無法脫離社會而存在,而出生便陷於社會關係之中(p.100) 。而其中一個社會關係就是階級關係: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關係,統治階級主導了物質文明,也主導了精神文明,社會的意識形態就是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p.109) 。於是,建基於這麼一個對於人及其普遍處境的看法便成就了他在Preface to A Contribution to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裡對「上層建築」的看法。

第一代法蘭克福學派因著1923年德國革命的失敗而對工人革命失望,他們從理論出發,結合了唯心論對唯物歷史觀多有修正,然而Horkheimer和Adorno仍然承繼了馬克思「上層建築」的看法。比較深層的原因,是他們服膺於馬克思對於人的本性的形而上的界定:人是一個透過他的勞動(labour)體現其創造力的being。資本主義做成了人異化於其形而上的本質,所以人是不自由的,人還未得到解放。Horkheimer和Adorno在文本中透露了與啟蒙運動思想家迥然不同的悲觀態度:啟蒙運動本應是解放人,但卻在工業化和資本主義橫行的年代,人愈來愈受到控制,文化工業便是一例。Horkheimer和Adorno指出(1944),文化工業如電影、電台和雜誌是一盤生意,服膺資本主義的教條,重覆又重覆的製造垃圾,例如把愛情降價成浪漫;它迎合統治者的喜好,作為一種支配的手段,即使有人看穿了這些手段也不得不被控制。Horkheimer和Adorno這些第一代法蘭克福學派學者認為,文化工業作為其中一項啟蒙運動(enlightenment)的成就,不但沒有解放人,相反人更加受統治者的控制,因為統治者擁有並掌握新興的控制手段。

自我與意志
不論是馬克思,還是第一代法蘭克福學派學者Horkheimer 和Adorno,都有著嚴謹而相容的演繹論證,進而推理出邏輯上valid的結論。雖然valid的演繹論證不代表其結論是對確的(true),但已令人不得不驚嘆其理論建構的深度。可是,這個作為有關人的理論都有著一個重大的缺失:理論裡面一個個欠缺了imaginations的人,而真實的人卻不是,而對於我敬愛的導演,這些曾經作出過深刻反省的人,把他們當成統治者的支配工具是一種侮辱。

我不是企圖提出另一個與馬克思迥然不同的對於人的本質的形上學界定(假定?)來質疑他,因為對於馬克思的這個conception of person的否定是一個非常淺薄(thin)的理由,更是無視於人異化(alienation)的處境。我想提出的是,馬克思、Horkheimer和Adorno對於人的意志,有一個相同的看法,即人既然身處其Matrix之中,或者是柏拉圖的黑洞裡,他的思想、行動則無法脫離他的Matrix、他的黑洞。在愛因斯坦有關於相對論的比喻中,二維度的生物無法理解三維度的世界,正如我們無法理解四維度的世界。但是即使如此,個體性有著無限的可能,因為這個自我,雖只是云云眾生的一個渺小的我,但卻蘊涵了對於完美無限的憧憬,就好像貧乏女神Penia為豐裕之神Porus所生的兒子Eros一樣,有著母親的貧乏,卻像父親一樣憧憬著完美(正好安東尼奧尼有一名為Eros的電影)。於是即使作為二維度的生物有著他的貧乏(那個二維度的世界),但只要有著imaginations,雖然他的那個對於三維世界的理解是不完整的,至少他的心靈是敞開的。

或者他們又會回應說,這些imaginations只是phantoms。那麼,正如我在文中開首所說,對於沒有這般美感體驗的老婦來說,她不能因為自己沒有這種體驗就否定它的可能性。對於電影有過深刻體驗的人來說,感受每個動人的畫面、台詞,欣賞導演電影語言的匠心獨運,把電影的某些片段對照著自己生活的某個段落……唯有完全的美感投入才能真切的體會到它的美,並深受感動。一個沒有感受過無端的空虛和絕望的人難以明白為什麼Persona(1966)裡名成利就的Elisabet為何失語,為何要撤離她的世界,更不會明白Alma(劇中飾演她的靈魂)的那些獨白;一個對自我沒有想像的人,難以明白Wild Strawberries(1957)裡野草莓地上的那一面鏡子裡,是那個橫亙於前而難以逼近的自我,因為死亡而令自我的追尋變得逼切;一個沒有想像過安頓死亡的人,難以明白為何The Seventh Seal(1957)裡的騎士要不斷發問,而對於導演在結局給予的解答又是否滿意;一個沒有對藝術有過imaginations的人,難以明白Blow-up(1966)的Thomas為模特兒拍照時的激情是源於他以攝影機的眼睛追求真實的藝術形式,是他認為的美的藝術形式,並在最後一幕中表達了他對這種藝術形式的缺陷作出反思……

總結:作者是誰
馬克思提出的質疑難以令投入過電影美感世界的人感到puzzling,只需回應「我是不會把這畫賣給你的」。更重要的是,那個與我相遇而交會的作者,即使那一刻是多麼實在和完滿,卻懷疑這個作者是不是自己本身。只有Veronique與Weronika的交會才是最徹底和最深刻的,那兩個從未認識對方卻心靈相通的人,是這種心靈交會的理型。人的心靈是獨一無異的,不可強求這徹底的交會,唯有相信那難以觸摸的inter-subjective dialogue,當那一刻深刻真摰的情感烙印在心上,那便肯定這是個美麗的相遇。


Bibligraphy:
Adorno, T., & Horkheimer, M. (1944). The Cultural Industry: Enlightenment as Mass Deception [Electronic Version]. Retrieved 9th March, 2009 from http://www.marxists.org/reference/archive/adorno/1944/culture-industry.htm.
Finlayson, J. G. (2005). Habermas: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New York,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Popper, K. (1986). The poverty of historicism. London: ARK Paperbacks.
Weber, M. (1962). Basic concepts in sociology (H. P. Secher, Trans.). New York Philosophical Library.
陶國璋. (2004). 哲學的追尋. 香港: 中文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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